『新年好！我叫馮兆音，是一名定居在歐洲的獨立記者。唐突聯繫你，是因為早前就有留意到你參與的百靈果節目，覺得你對小紅書的觀察很有趣，作為前僱員的視角十分珍貴。』



幾天前，我在衝浪結束後上岸，打開手機，意外看見這封來信。誒！這不是那位常在 BBC China 和端傳媒發表文章的記者嗎？她寫過不少關於中國、兩岸關係，以及海外唐人街在台灣與中國之間搖擺的報導。這樣的「珍奇異獸」當然得好好聊聊！


我立即回覆了他的邀約，並和她透過線上視訊，開始了這場跨國對話。採訪中，我們聊了小紅書為什麼能吸引這麼多用戶、小紅書怎麼影響華人的旅遊方式、以及美國封禁 TikTok 後可能帶給小紅書的影響，我們一路話題從旅遊文學，一路延伸到近十年中國人旅遊方式的轉變，以及 AI 對新聞與創作的影響。

臨近訪談尾聲時，她忽然問我：「你還有什麼想補充的，或者有什麼我沒提到的嗎？」

我猶豫片刻，答道：「有個想法我偶爾會跟朋友說，但每次一提起，大家都會陷入沈默。」


二十年、三十年後，人類在 AI 社交網路的世界裡，會變成什麼樣子？

我一直認為，人類的智能可能走向兩極化。一部分人，擁有資源，並有意識地遠離社交網路。他們擁有真實的生活體驗，能接觸土地，也能和他人面對面交流。在 AI 的輔助之下，他們的大腦和身體都能更加全面地發展，甚至比過去的人類更強大。

但大多數人，卻像養雞場裡的雞，或是科幻電影裡浸泡在培養液中的大腦，幾乎所有感官都被外界操控、餵養。他們每天被社交網路推送的娛樂內容包圍，缺乏真實世界的刺激，導致大腦發育不完全、注意力缺失，甚至無法透過表情判斷他人的情緒，因為他們大多透過 VR 或訊息進行溝通。

與此同時，另一群擁有龐大資源的人，就像未來社會的統治者或貴族。他們創造了一個世界，餵養著其他人，並掌握巨大財富與接觸真實世界的機會。於是，其他人就像被「養在桶中的大腦」，在無窮無盡的娛樂內容裡消耗著自己的生命。

我說完後，對方靜默良久，最後低聲開口：「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人們會沈默，因為聽到這些，好像是在說我自己。」

我接著說，當我離開小紅書時，曾和幾位合作多年的同事一起聚餐。我問他們：「你們會讓自己的下一代使用我們設計的產品嗎？」整張餐桌霎時安靜，沒有人回答。

那一刻，我也沈默了。因為我才意識到——我們創造了一個世界，卻不願讓自己的下一代進入。那麼，我們到底在做什麼？



這也是為什麼這兩三年來，我特別重視人與人面對面的交流，以及真實生活的體驗。現在只要看到孩子去衝浪或接觸大自然，我都會特別開心，因為我知道他們能更健康地成長，成為一個完整的人。


聽完這些後，她忽然問道：「所以，你覺得你現在做這些事，很像是在贖罪嗎？」

我哈哈大笑回答：「你這樣說也沒錯！」

訪問結束後，我在峇里島的沙灘上邊走邊想，我其實也不確定是否真的是在「贖罪」，但我非常清楚，這世界是一定會往這個方向發展，而且只會越來越快。那我能做什麼呢？那就是讓我身邊的人至少知道我們還生活在「真實世界」中，如此而已。

P.S. 照片是我最近每天去海邊衝浪經過的路，不論外面的世界多麼紛擾，網路上每天喊著中國的大模型要超越美國了😂，但峇里島依舊還是歲月靜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