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原來你在中國發生這麼多事情，我本來還以為你很喜歡中國、覺得台灣很爛呢」

在范姐的節目播出後、一個從小看著我長大的長輩發消息給我。

兩種濾鏡

在台灣每天都很容易接收到很多關於中國的新聞、評論，這些消息通常都會帶有很強的觀點。

像是我唸書時，只要一打開陳文茜的節目就是「中國好棒棒」、「台灣人不爭氣」，但這時候只要轉台到三立就開始講「一切都是阿共的陰謀」、「中國快崩潰了」、「台商都是共碟」

時間久了，台灣人看中國很容易會有兩種濾鏡，看什麼都完美的沈船熱戀濾鏡、看什麼都爛的渣男前男友濾鏡。

接地氣

十年前的中國互聯網創業圈的台灣人非常少，所以我都是公司唯一的台灣人，在沒有人可以問的狀況下，很多事情都要靠自己摸索。

跟我討論結婚買房的23歲研究生、酒後開始講「留島不留人」偉大收復台灣計畫的中年男子、幫六歲小孩每天安排三個才藝班為留學鋪路的焦慮媽媽、連團隊都沒有卻在台上講者創業計畫的「創業家」

太多思考模式、用詞、做事的方式都跟我過去的經歷有巨大的差異，但我想理解他們，我想知道為什麼他們會這樣思考、我想融入他們，也就是中國常說的「接地氣」。

我開始每天看同事討論的劇（當年很紅的愛情公寓也是沒少看）、在同事家跟他爸一起看央視的新聞節目、去舊書攤買中國的歷史地理課本來讀、開始在中國各搭綠皮火車地旅行、在火車上跟農民工聊天打牌（其實是賭博）

漸漸的我可以開始用中國人的視角思考問題，口音用詞也出現了極大的變化，也不會一開口人們就會知道我是台灣人，甚至到後來還會講點四川話跟上海話。走過的地方也越來越多，在我離開中國的時候，我才發現除了台灣人不能獨自進出的西藏之外，我去過中國所有省份。

我在中國的記者朋友都開玩笑說我精神分裂，身體裡像是有兩個人一樣，可以隨時切換成台灣人、也可切換成中國模式、而且還是一個比普通中國人更了解中國的版本。

自我審查

「中國人做的東西沒有多好啦、但就是奴性很強啊，愛加班所以才快啊！」當我對我大學學姊講到，中國工程師不只聰明他們還很勤奮，這句話從她口中隨口說出。

「中國移動支付強還不是政府為了監控人民」當我講了一兩句稱讚中國移動支付發展，朋友給我的回覆。

「你們推薦、搜索做得好，還不是因為中國個資沒有在管，你們可以竊聽」當我跟大學同學分享小红书在推薦、搜索系統做的一些工作後，得到的回覆。

於是我發現我在台灣也需要有自我審查，不然會讓對話變得非常的尷尬。對跟我年齡相近的一代，不能講關於中國做得好的地方、也不能講台灣不好的地方，但遇到某些長輩情況又相反，只要提到中國在快速發展下的負面影響，他們就會開始面帶難色。

他們都帶著濾鏡在跟我對話，希望我講出那他們心中期待的回答。

失語症

在中國最好不要提台灣，在台灣最好不要討論中國，這是我這十年來的學到的經驗。

我就像是一個失語症患者，在面對不同人群對話時選擇切割不同的生命經歷，選擇性喪失一部分語言能力，畢竟我也不知道跟我對話的人是帶著怎樣的濾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