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那個上海市民在線上集體不停轉發『四月之聲』的夜晚,我不斷地刷著朋友圈直到入睡。那晚我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,回到了2014年的春天,那個刻在許多台灣人心底的春天。
2014年的春天,台灣因為政府不經人民同意通過了與大陸的貿易法案,引發巨大的反對聲浪。學生佔領台灣立法院,很快地獲得社會的聲援,群眾開始在立法院附近的街道聚集。那幾個街頭抗爭的日子,入夜後緊張的背景中,卻出現了非常烏托邦的景象。
大學教授手舉著『想像的共同體』這本書跟大家解釋民族主義的起源,以及走上街頭的合理性。張懸上台唱著『玫瑰色的你』、『南國的孩子』,還有她迷人的談話環節。當時任何人都可以感受到社會的不滿與躁動,但在那氛圍裡會讓你有種一切事情都會變好的錯覺,使人們忘記街頭運動通常都與暴力相伴。
當運動走到暴力鎮壓那天,我跟幾個同學在台北的青島東路。那晚一開始,躺在地上的群眾被警察抬走,接著武裝警察走出警用巴士,街上開始充滿了血腥味和哭喊聲。我跟另一個同學待到天空泛白,看著警察把最後一組人從血泊中抬走,負責清掃的灑水車開始沖洗街上的血腥味。早上七點,在公務員上班前,一切恢復原狀。
我們倆癱軟在街邊目睹了這一切,那個早晨我們走過了那條平時群眾聚集的街道,走著走著我們就在那一夜長大了。到路的盡頭,告別時我同學問:
『你覺得這一切會結束嗎?這政府還有救嗎?』
『我也不知道,也許吧。』我聳聳肩回他。
八年過去了,當年與我經歷這些的同學成了大學教授、優秀的研究員,還有人今年要競選議員了。而『玫瑰色的你』也因為這事件被中國大陸封殺,張懸也改名回焦安溥,結婚、生子、又離婚。
至於這政府還是每天出事,有沒有變好我不知道,但我知道當年一夜長大的我們還活著,日子過得也還算可以。就算身處世界不同的角落,還是會不時罵一下台灣政府,但我們並不會因為什麼奇怪的理由就回不了台灣,或是莫名其妙就被關在家裡24天。
(2022 年寫於封城中的上海)

